漫天尘沙，校场破烂不堪。腐化的木桩上长着灰色的蘑菇，泥泞的场地上坑坑洼洼，有不知是哪里来的蟾蜍诞下的幼仔，黑黢黢的摇着长尾巴在里面游来游去好不快活。
士兵们穿着东一块西一块的补丁麻布衣，看着虽甚为寒碜，但手里的长枪却是极好，俩俩一组，切磋武艺。
白奕飞颦了颦眉。
看了眼校场，李凌燃便知他在想什么，缓缓开口道：“近年来国库紧张，能拨的银两本就不多，一层层下来上面总有人手短，真正能拿到的就更少了。”
白奕飞痛苦的闭上眼：“这是军款，他们怎么敢？”
李凌燃又道：“利益面前，人心难测！在朝廷里这么些年你见识的还算少吗？”
那双眸子深深的盯着他，白奕飞别过头不再说话。
那些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白奕飞确实见了不少，风华正茂时他也曾有一颗系天下的胸怀，如今年华逝去他才恍然觉得自己不过是苍茫大海中的一叶扁舟，拼命摇晃掀起也不过是几层涟漪。
他点不亮一盏照亮这天下山河的蜡烛，他甚至照不亮他那小小的一方屋檐。
他没能护住他的妻子。如今能做的也只是带着妻子唯一的念想?，带着他们唯一的孩子，逃到这陌生又遥远的地方，寻求片刻舒畅。
发觉他的沉默，李凌燃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老白啊，如今蠹众木折，隙大墙坏！北冥多难，君主无能，但是国家总要有人来撑着，总要有人来管，你我虽为匹夫，虽远离朝廷，虽在这偏远之地。你我不可谓不心忧啊！”
白奕苦笑一下：“在这里，你我又能做什么呢？”
“老白，你的才干你的谋略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所以......”李凌燃站直了身体双手作揖，“还请你帮我，与我一起守住这里！”
白奕飞连忙扶起他道：“李兄，你我都不是蠢笨之人，这些年你向朝廷的进谏，朝廷非是不清楚这里的情况，如今那人将我遣来这里，就是明摆着要将这舍弃了的！”
“我知！”李凌燃十指成拳，霎时红了双目，“可你叫我如何舍弃这片已经守了半辈子的土地？”
“李兄......”
“我知就如今泉溪的情况，能再坚持三四年已是幸事，可是我总想在多些日子。”李凌燃看向他“在多些日子，等我的孩子成年，等我看着她有自保的能力，那时我如何，那都是我的命数，早已不该在意了。”
白奕飞看着他，“你想让小梨习武，再遣送她？”
李凌燃冲他露出一个笑容，没有说话。
白奕飞又道：“嫂子也知道你的打算吗？她也同意？”
李凌燃没有回他的话，反问道：“老白，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呢？你并非不清楚这里的情况，所以你为什么要来呢？为什么要带着白钰一起来呢?且不说我是什么打算，我只问你，你又是什么打算？”
闻言白奕飞的脸色霎变，浑身颤抖，他是什么打算？又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李凌燃没有理会他昼变的神色，继续道：“老白，你不该如此！你从来没有问过钰儿愿不愿意，就算你是他的父亲你也没有替他选择生死的权利！你......”
“李兄！别说了！”白奕飞颤抖着断他的话，彼时他已经痛苦的擎缩在地。
“老白，你不该如此自私，她也不愿你如此！”
李凌燃说完这句话便走了，独留白奕飞一人在地。
他是自私的，可是他有什么错呢？这山河毁了便毁了，国要亡便亡了和他有什么干系？他都不在乎。
缘起缘灭，从何处开始，从何处结束，从那年在此的第一次相遇，万般因果便早已注定了。
只是......那人的话语又在他耳边回想，“大人日后定能教好他。”白奕飞叹息一声，他确实自私了。
这边李凌燃正在指导士兵箭术，就听见背后传来熟人的声音，“在等几年吧!”
李凌燃回过头，见他又道：“等他们再大一些，一起送他们走。此后山河如何，家国如何，全看命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