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这是受人所托，还请笑纳，本宫打扰够久的，该走了。”说完起身就走，很是干脆。
“少爷？”白洛雁背对她们而立，冬至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握得死紧的拳头上，青筋暴起，微微颤抖。
“冬至，你去送送太子。”白洛雁的声音里有一股无法掩饰的疲惫。
“诺。”冬至看了妹妹一眼，示意她安慰少爷，就快步跟上洛霜玒，“太子殿下，这边请。”
洛霜玒再度打量了一下跟着的娇俏丫鬟，不卑不亢，沉稳矜持，暗叹白洛雁可惜，这种境地还能冷静应对，派了心腹丫鬟跟着，明着是为了礼数周全，给他这个太子爷面子，暗着是看住他，防着他去“偶遇”白苏燕。
上了车驾，洛霜玒这才微笑着和身边人感叹，“今日若是易地而处，本宫未必能做的比他更好，不过都到了这个境地了，他还能做什么呢？”
另一头，白苏燕刚从老太太房里出来，眼前突然窜过一道黑影。
“什么人？”她娇叱一声，足尖一点，抬掌向黑衣人扑去。
黑衣人身形瘦削，身法诡异，头也不回向她射出三枚铁莲子，白苏燕侧身避过，仍是被暗器削下一缕鬓发。
黑衣人的行动很是怪异，似在把她引到某处去，每每她想止步回转，前面的人就会射出几枚暗器封锁她后路，逼得她不得不跟着。
出了宅子，又过了一条街，黑衣人闪进一条小巷，白苏燕追到巷口，见里面停着一辆装饰大气的马车，车帘后传出温润的男声，“白姑娘，本宫久仰。”
白苏燕虽记得这个声音，敛襟揖礼，“民女白氏见过太子殿下，愿殿下万福金安。”
“更深露重的，白姑娘又穿的这样单薄，不如入内一叙。”洛霜玒邀请道。
白苏燕瞥了眼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衣人，理了理耳际碎发，莞尔一笑，“那民女就恭敬不如从命，打扰了。”
踩着登云梯，拂开车帘，内里的装饰简朴素雅，明亮的烛光下，君子端方，洛霜玒举茶示意，“本宫今日才是正式见到白姑娘，果然是国色天香。”
白苏燕在他对面坐下，低眉顺眼，不言不语，她虽为女将，但依旧要恪守世俗礼仪，就是在战场上都要拿一铁面戴上，从前离得最近的一次也是在珝皇贵妃的宫中隔着一道屏风混在众多世家贵女中，望了一次。
当初便觉得这太子殿下心思深沉，而他在朝堂上睁眼说瞎话，一番声情并茂，唱念作打，若非其中女子名字与她一样，她还真当是哪个才子佳人的话本故事。
洛霜玒看她戒备，亲自为她斟茶，笑容不变，“不知白姑娘觉得本宫如何？”
没头没脑的一句问的白苏燕一愣，她抬起头来，露出得体的微笑，“殿下龙章凤姿，气质出众，文武双全，乃世间少见的奇男子。”
“那白姑娘可愿嫁与本宫？”明明是疑问的话语，他却充满胸有成竹，仿佛笃定了她会答应。
白苏燕心思百转间，却是犹豫，她同白洛雁一样想到他们没有足够的筹码做退路，不同的是她心动了，如今的境况，只怕他们一出这京城就会被无数势力盯上，或是想利用，或是想要他们的命，如果一直不作为就一直陷入被动之中。
可这是一场豪赌，他们没有足够的本钱且其中又有太多不可控的因素，参加这一场豪赌，万一性差踏错一点点，他们兄妹便是万劫不复。
“殿下，说笑了……”
“那不知白姑娘想嫁与何人？本宫很好奇是什么人这么大胆。”洛霜玒呷了一口清茶，不紧不慢的说道。
白苏燕脸色一白，现在朝堂上根本没有任何一个皇子的势力能盖过太子，他这么一放话，便是那些与他有心作对的皇子都不敢娶她，更遑论一般人。
身为皇嗣谁不觊觎那个位子，哪怕有了名义上的太子，私底下小动作依然不断，只是洛霜玒母子手段比他们更高，加之有陛下在背后撑腰，明面上谁都不敢把那点小心思暴露出来。
尤其当今陛下垂垂老矣，更是厌恶这种兄弟同室操戈，争权夺位的事情，让其他皇子越发束手束脚。
“殿下……请让民女考虑一二……不知肯否？”白苏燕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只想能拖一时是一时，未尽的话双方都懂，洛霜玒也不着急，大方的放人。
“小姐，你怎么到外面去了？”看着从外面进来的白苏燕，冬至转念便想到是何人的手笔。
白苏燕直接问她：“冬至，太子也来找过哥哥是吗？”
小小的一间房，一方桌椅，四个人各占一边，每个人神情看起来都十分凝重，面面相觑，久久不语以致气氛压抑。
良久，白苏燕深吸一口气，首先打破安静，“哥哥，按目前的状况来看，太子如果一直小心谨慎下去，登基称帝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所以他到底要的是什么？”
每个人做什么事都是有自己的目的，老话说得对，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没有真正无私的帮助。
而白洛雁现在很烦躁，甚至连最基本的冷静都快保持不住，他从未像现在这样一无所有，从未这样一切都脱离了他的掌控。
“是否因为……”冬至小心看了眼阴沉着脸的白洛雁，“是否正因为小姐现在一无所有，所以反而更容易被他掌控，没有外戚之忧？”
“若真这样，倒有道理，后宫势力规划一直牵涉到前朝……”
“不会，先皇在时为了压制世家门阀，就故意设立了花鸟使，用作采选民间秀女，但时至今日科考之时也没那些平民的一席之地，”白洛雁打断白苏燕的话，“原先的六世五望里王温本属一脉，白家……经此一事要蛰伏许久，赵家更早就有颓败之相，这两年上战场的都是推了名义上庶出的几个子女，然后将军功算在嫡脉主家，旁支不满已久。
林家吴家为大越旧时贵族，一直被暗中打压削减，林家更是接连两代都是一脉相承，自从十多年前招了个上门女婿，连府门口的牌匾都换成木府了，吴家更因为出了赭衣夫人，一直被那些清流名士打压，只能躲在家里坐吃山空。
云家原先的瑾皇后难产而亡，前些年唯一留下的嫡子也因结党营私之罪被贬为庶人，逐出京城，剩下的顾氏、陈氏、杨氏、慕容氏中，除了陈氏皆有败相，却都比我们强，与其扶我们这两个尴尬的棋子，太低了显不出皇家笼络前朝遗民的大度宽厚，太高了大倾本来的那帮子世族就要不安了。
尤其那陈氏这一代中央地方皆是陈氏子弟，家里更有四个嫡出的女儿正好适龄，纵使太子不乐意，陈家也不会甘心。”
那洛霜玒这样正大光明的在朝堂上说出这样的话，图什么？
一个不好甚至会失去王家的扶持，在这关键的时候，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白苏燕、冬至都是从女子后院角度来看，白洛雁则从一个男人朝局的角度思索，而夏至就单纯从一个医者的视角出发，“说起太子来，他似乎还没有子嗣。”
三人皆是一愣，子嗣，意味着香火传承，当今陛下有十二个皇子，十八个皇女，除去早夭的活下来的也有七个，年长些的也就雨安王身体不好，其余的膝下都有承欢的孩儿，太子后院里也有一侧妃一良娣一孺子，却一个都没有生，这反倒奇怪。
越是推测，越是凌乱，白洛雁扶额挥手示意停止，“夜深了，明日想办法去打探过再说。”他现在需要冷静一下。
“那……哥哥你早点休息。”白苏燕也看出兄长烦扰的情绪，明白他需要空间静静，略微迟疑就和冬至离开了。
等人走远了，白洛雁才问道：“那药方是真的吗？”
“奴婢手头没有试验的药材，不敢肯定，可从理论上来说，应该是的。”夏至蹙着眉，说话时也很小心，“昙月”是大越王室秘药，连宫廷御医都没有药方，只有大越祭祀一脉，知天命手上才有，大越王室有在帝姬中择一入神庙奉神的习俗，荼蘼帝姬正是最后一位侍神的供奉。
“昙月”的药性几乎每个医者都知道，可百年来，却没人知道它的配方，配方不知，解药就更难配。
“还有少爷，这里每一种药虽然市面上都有，但是每种少说也要百八十两银子，我们……”我们现在没那么多银子，夏至把话咽了下去，可相信白洛雁已经明白了。
他叹了口气，挥手让她下去，若放从前这点小钱他还不放在眼里，白家世代以纯臣自居，备受历代君王倚重，隔个两三代就要有一位帝姬或宗姬下降，家里也是小有余产，母亲嫁过来后，更是将生意做到了南边，这次事发后，南边的几个大头铺子齐齐断了，连带着波及京中，白家这次损失不小。
撇开这些，还有眼前的事，‘氐貉’，白洛雁把玩着手上的令牌，犹疑不定，若白家真是大倾的暗卫，那么……有个人一定也知道！
白苏燕回到房里，也没有马上就睡下，她也需要空间来静一静。
她绝不相信洛霜玒口中的一见钟情，不是她妄自菲薄，揽镜自照她眉眼修长，鼻梁高挑，两瓣红唇略薄，加之长年在沙场打滚，自有一番英气，却不是传统意义上温婉持家的美人；论家世，她现在被逐出白家，根本不能给太子带去什么利益，她现在身上血统暴露，那么那些大越旧臣自然而然地要向她靠近，这可是让当今颇为头疼的一伙人；论才情，一般女儿家的琴棋书画她也就勉强上得了台面罢了。
洛霜玒娶她回去又图什么？
眼看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把她娶回去摆那膈应王侧妃？不怕王家这时候给他拖后腿？
在自己身上实在找不到洛霜玒能得到什么好处，白苏燕转念开始想通过她，太子可以得到什么。
若她嫁过去，冬至夏至自是会忠心跟随，夏至医术是不错，可也高不过太医院里的太医，冬至行事稳重，管家算账也是一把好手，但这样的人皇家最不缺，而白家不待见他们兄妹俩，那么是兄长？
兄长白洛雁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更是天生的将才，当初为陛下平定四境的四境将军们，也断言兄长假以时日必是大倾一代战神。
现在大倾居中，东有流国占着海域天险，隔海对峙；西面原国，崇尚武力，全民皆是兵，对大倾虎视眈眈；南边大越残众旧部，有神将刘玥凭“佛不渡”造军事堡垒，一时间也是无可奈何；北方雪国，冰天雪地，大倾将士在雪原上战力较弱，所幸雪国也不能离开雪原，只得两两相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