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已放上了一面与台面大小完全重叠的鼓,红漆金边,而硕大的鼓面上,画着一人、一马,那是一位将军,正在御马狂奔。
但此刻,在众人的眼里,只看得见一只柔白精巧的玉足,轻轻地,缓缓地,没有声响地,落在了鼓面之上。
她,就是这两个月来,在平都城里名声大燥的舞娘,言若!
那一头青丝如瀑,半垂半绾,虽无簪无饰,素净无华,可恍然回首间,泼墨般的发丝,丝丝缕缕柔软轻扬,轻妩浅媚的骄傲,便映入了心房。
一帘薄纱遮面,那张令人神往的容颜,半露半掩,唯那一双幽长黛眉,唯那一双星空皓眼,猛然间撞入心扉,像画卷展现。
两湾轻柔的眼波微漾,深浓的眼眸,偶然流转,眉眼的神韵,入骨,悄然晃动着心弦,仿佛……是曾经,坠落在心头的一滴雨,摇晃在记忆里,经年累月中,幻化成了一只最钻心的蛊虫,干枯成了一片最荒芜的沙漠,埋在心底,不去不散,不消不灭。然后,却在你最不经意的时候跳出来,出其不意地撼动着你的整个心神,让你的灵魂震颤。
铃……一声银铃轻响,叮当碰撞,清脆好听的声音,像咒语,解开了那些沉迷之人的封印。
舞,正式开始……
只见皓白玉足轻抬,脚腕上的银色小铃,微微一晃,顿足,足落,击鼓,鼓响,铃响。轻轻的声音,含混着铃声,低低地,穿透进了胸膛。
咚……铃……
一声,又一声,轻柔,均匀,徐缓,有力。抬脚,回眸,扬袖,摆腿,一抬一落,一起一伏,动作轻盈自如,带动起水色晕染的飘逸红裙,如素雅红莲,陡然绽放,像一颗少女的心,柔软,温暖,带着羞涩,时时悸动。
偶然显现的两条莹白细腻的小腿,一勾一收,就轻易地撩动了无数的视线。盈盈纤腰,腰封束身,随腿扭转,柔韧的身段,如弱柳扶风,那是只属于女子的美好!
可……慢慢的,舒缓的步伐在变快,纤柔的舞姿,也已然被慢慢释放的筋骨力度取代!猝然甩袖,回眸,一举,一动,一眉,一眼,都充斥着无法言喻的张力,锋芒凌厉,深浓的眼眸,也已让人再看不透……
那是边关烽火,狼烟突起,战事加急,天子下令,将军请命,一旨圣断,自此,柔情蜜意暂分离,天涯两处各惦记。
鼓声激烈,那是极速行军,那是沙场点兵,那是千军马蹄!跨越万里,远赴前线,安营扎寨,排兵列阵,一刻不能停息,直至……一声重击,毫无预兆的浑厚鼓声,四散开去,沉重磅礴的气息,铿锵遒劲,震荡进魂魄深处。
此刻,两军在对峙,战鼓在擂响,青灰色的天地,浩荡苍茫。敌手,就在前方,因满腔热血,为护守安邦,将军马上引弓,划破长空,一箭命中!霎时,号角冲天,喊杀充斥着这方空间。剑戟拼搏,肉盾人海,血肉成河,纷杂混乱的世界里,埋没了日夜,混沌一片,模糊不堪,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手中的兵器,仍然不停地挥舞。
漫天血色,尸横遍野,如此惨烈,如此决绝,而那道纤细的身影,在舞台之上,时而翻转,时而腾挪,用一把无形的长剑,无情地编织着那场无尽的厮杀。以猎猎广袖来替,那是旗帜在狂猛朔风中,铮铮作响。
那张屹立不倒的残破军旗,是见证,是承载,数万忠魂,从此,埋骨他乡,再不回还……
忽而,一声萧声婉转,一条血色缎带,凌空而出,那血红,像是跨越了千年,倾注了无限的哀怨,也倾覆了一生的情念,悠长地飘荡在浩浩汤汤的残阳尽头……
那一瞬间,战场的厮杀,马蹄的践踏,模糊的血肉,染血的铠甲,一幕一幕,逐渐定格,凝结,风化,破灭……
缎带在飞舞,血红的颜色,那是爱人的热血,那里有爱人的归魂,有爱人的牵念,有它相伴,又何妨今后孤影独眠?
脚下,鼓点渐慢,可空中,绸带一圈一圈,翩飞的长袖一遍一遍,一个女子柔弱纤细的身影,在其间忽隐忽现,那是缠绵,是最后诀别的眷恋!
天下,红颜,相逢飘摇乱世,儿女情长与马蹄共存,柔情似水,佳期如梦,怎奈沙场残酷,终是痴情难诉,锥心刺骨……
曲落,鼓停,灯灭,人,便再无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