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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雪线冰针

这林子十分幽暗,有群鸦飞过,却没有聒噪之声。林子里似乎没有道路可寻,可所行之处,并无什么阻隔。

是路也茫然,人也茫然。

魏尺木便是这样茫然地在路上走着。他想不起来要去见谁,抑或是约了谁,只是隐约觉得前面有人在等着他。

果然,下一步他就听见了厮杀声。再往前,他便看到十几个黑衣蒙面的人在围攻一个白衣女子。那白衣女子已是强弩之末,渐渐不支。魏尺木虽然此时还看不清这女子的模样,可心中十分肯定这女子便是他要见的人。

魏尺木自然毫不迟疑地出手相助,他只觉得此时内力大涨,举足挥手间如携风带雷,有裂山开石之势。

魏尺木也不下杀心,只把那道家、墨家、儒家等诸多绝技挨个使出,举重若轻一般,把那些黑衣人一个个地打成重伤,逃逸而去。

而那白衣女子却巧妙地倒在了他的怀里。魏尺木确信与她并不相识,却又确信和她相知已久。肌肤相亲,入怀温柔。连话都没有说一句,便知她已芳心暗许。

魏尺木虽与她挨着这么近,却依旧看不清她的脸,只是能感觉到她的脸晶莹靓丽,不可方物。

他就这样看着白衣女子的脸庞,如老僧入定。可看着看着却又看得清楚了,他能感觉她还是她,只不过那脸却不是原来那张脸。原来白衣若仙的女子,现在不过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

这白衣女子开口说话,嗓如破锣,声如烂鼓。这一下子吓到了魏尺木,令他惊呼了起来。

有光线射入,魏尺木这才觉得双目清澈,眼中所见不再似假非真。那石壁上青灯燃尽,犹有余烬,黄犬“吠谷”也正摇着尾巴看着他。魏尺木这才知道刚才不过是黄粱一梦。

魏尺木美梦成惊,以为被师父言中。于是心中一半是怏怏不快,还有一半是对江湖中的憧憬。

这一早,魏尺木便收拾好了行囊。好像除了两套换洗衣服,一点盘缠,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了。他遥向师父的卧房拜了三拜,便离了这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山庐。

魏尺木很少下山,即便下山也没走出过多远。这次一想到可以远到曹州便欢喜不已,就连晚上做梦都在路上呢。

相州林虑山极其雄壮,是坐落在北方的庐山。山下是林虑县城。这林虑县便是当初战国七雄之一韩国的林虑邑,到了汉朝便置为隆虑县。只因那时有个短命皇帝叫刘隆,汉时为了避讳“隆”字,又改“隆”为“林”字,这里也就变成了林虑县。

在城里的边角处,有个贩马的地方。魏尺木路过这里,心道:“此去曹州路远,若没有马匹代步,何日得到?更何况自古侠客都是骑马而来,纵马而歌。我若没马,岂不是先短了这英雄之气?”

只是良驹颇贵,魏尺木忍痛用掉不少盘缠,也才买了一匹黑色劣驽。握着缰绳,他便自我宽慰道:“有聊胜于无也!”当下翻身上马,扬鞭出城,虽然脚力还不够快,却有几分行走江湖的样子了。

魏尺木又行了半日,腹中饥馁,便在镇上找了一家客栈。这客栈虽然不大,可店前两串长灯笼上的话却有些意思。

这每一个灯笼上都写着一个大字,五个灯笼合成一句。那上面分别写着“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两句。魏尺木认得这是本朝诗人戴叔伦的诗句,又见这灯笼上字迹古旧,笔法形神兼备,他便想着,这里并非抚州,这家客栈莫非也是当年戴叔伦投宿的旅馆不成?

这客栈门口的马柳上,拴着两匹白色的神驹。魏尺木见了称赞不已,远非他坐下劣驽可比。

待他进了这门,屋子里食客不多,却有一桌食客与众不同。那是靠窗的一桌,对坐着两个姑娘。其中一个蓝衫白裙,另一个则是一身绿衫绿裙。两人背上都是背着一柄长剑,桌子上分别放着一根萧、一把笛。

魏尺木瞥了一眼后,便不敢再看,心中暗忖:“这才出门便遇着两个江湖女侠?门外那两匹骏马想必也是她们的了,只是不知是哪派的弟子。”

魏尺木心有所思,便在她们一旁找了个空桌子坐了下去,随便要了些水菜。

这时客栈里又进来一个蓝袍少年,眉目清秀,四下望了望,他见魏尺木那桌只他一个人,便同他一桌坐了下来。虽然还有空桌,但魏尺木也不以为意,也不搭话,只自顾自地吃饭。

那少年一看魏尺木这副模样,便眯起双眼,笑道:“敢问兄台大名,来自何方,去往何处?”

魏尺木见他不像恶人,只得答道:“魏尺木,去曹州。”这声音不大,邻桌的那两个女子却听得见,不由得往这桌看了一眼。

那少年见魏尺木不道来处,也不再问,便自言道:“我叫孙佩兰,也要去曹州,不如你我结伴同行如何?”

魏尺木虽觉得这名字听起来过于秀气,也不多想,点了点头,继续自顾自地吃饭。

孙佩兰见魏尺木爱理不理,便端起水壶,给他倒了一碗水。魏尺木见他这般客气,忙称不敢,将那碗水一饮而尽。

孙佩兰笑意盈盈,手指不停地敲着桌子,拿眼瞅着魏尺木。

魏尺木觉得不对劲儿,便抬起头来看向他,却忽然觉得目眩头晕。这时魏尺木只觉得体内如刀绞一般,知道是中了毒。他来不及多想,便运起功抵御毒气进一步地扩散。这一运气不当紧,毒气反而被激发,魏尺木当即一口黑血喷了出来,失去了大部分知觉。

孙佩兰这时早已出了客栈,声音却飘了进来:“喂,那魏尺木,你莫乱走,待会儿自有人来救你!”

店里乱作一团,食客逃尽,店家叫苦不迭。只有窗边那桌的两个姑娘走了过来。

那绿衣拿笛子女子也紧张道:“师姐,他好像中毒很深,要不等师父来救他吧?!”说罢祈求般地瞅着那蓝衣姑娘。

那蓝衣姑娘皱了皱眉头,又看师妹这副模样,心道:“带陌生人见师父本是不妥,不过看他要去曹州,而且功法似乎很是奇怪,想必有些来头,或许知道一些内情。”

便答道:“救人本就是我们下山该做之事,就等师父来吧。”

谁料那孙佩兰在客栈外并未走远,听了这两个女子的话,在外面嚷道:“他中的是蚀肠草和什锦花的毒,你们师父是神医再世还是神仙临凡?如何能救得了他?”

那绿衣女子听了这话,冷哼了一声:“我师父既不是神医也不是神仙,可凭你什么毒,她自能救治。”

说罢便要出门找那孙佩兰的晦气,却被那蓝衣女子拦下。两人也怕不小心中了毒,也不问他为什么要毒害这年轻人,只在店里等着。

不过半个时辰,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飘然入店。那绿衣女子见了便叫道:“师父,这人中毒了,你快来救救他吧!”

这白衣女子便是冰门的门主叶拈雪,那两个自然是云霏霏和云霰霰了。

叶拈雪见这青衣少年脸色黑紫,中毒已深。便问道:“他是何人?中了什么毒?”

云霏霏把前事讲了一遍,叶拈雪听了,心中迟疑不定。可她到底是侠肠仁心,不能见死不救。

当下,叶拈雪问店家要了一间上房,把纤手往魏尺木肩头一搭,便带着他踏空而入。

叶拈雪吩咐道:“这蚀肠草和什锦花本来都是剧毒之物,若是二物齐服,草花在体内结为一株,更是难解。我现在趁着草花尚未合株,帮他把毒逼出来,你们两个为我护持。”

两人点头称是,分立两侧。叶拈雪便将双掌按在魏尺木后背上,内力涌入。

魏尺木本来已经很难抵挡这毒性蔓延,正自暗叹着天妒英才,他才下山不到一日,便要死个不明不白,这让师父知道,估计也要气个半死。

正自消沉间,忽觉一股股凉气直入丹田,令魏尺木神思一震。继而那凉气化作一股股雪水,流向四肢百骸,将周身经脉都冲洗一遍,颇为舒服。最后那雪水又化作一根根细如牛毛的冰刺,猛然向体外刺出。这一下魏尺木只觉百感俱痛,如刀刮骨。

魏尺木虽然疼痛难当,却不愿被这三个女子看他笑话,便强忍着一声不吭。

这疼痛一直持续了半刻钟方才作罢,魏尺木早已将两边衣角抓烂。他全身都有污渍溢出,竟是毒液被叶拈雪从周身毛孔里逼了出来!

待到魏尺木梳洗完毕,又换上一身青衣,便躬身向叶拈雪三人道谢:“感谢三位姑娘救命之恩,敢问芳名,以期早晚报答。”

叶拈雪回道:“我们是冰门中人,听说你要去曹州?”

云霏霏、云霰霰两人还不忘报了姓名。

魏尺木如实答道:“正是。”

叶拈雪又问:“去做什么?”只因她戴着白纱,看不出表情。

魏尺木自己也不知道去曹州做什么,又怕她们误会,只得答道:“寻一位朋友。”

叶拈雪听了便不再说话,闭目养神。云霰霰便拉着他与云霏霏一起退了出来。

魏尺木此刻神清气爽,丝毫未被毒性影响,问道:“刚才你师父为我逼毒用的是什么武功?”

云霰霰得意道:“这是冰门的绝学《雪线走冰针》,怎么样,厉害吧!”

魏尺木点头道:“的确是很厉害,我自己就逼不出毒来。不仅如此,便是这名字,也是极好听的。”

云霰霰笑意更盛,云霏霏却问道:“我看你内功也不弱,是哪门弟子?”

魏尺木记得师父教诲,不敢实言说出杂家传人的身份,便讪笑道:“不过是随师父学了一点根基,哪里有什么门派。”

云霏霏虽不相信,也不愿多问。云霰霰倒是不疑有他,还邀道:“我们也是去曹州,不如你和我们一起吧?”她第一次下山,如今认识了一个冰门之外的人,只顾着高兴呢。

不待魏尺木回答,云霏霏皱眉道:“只怕还要师父允许才可。”

云霰霰拍着胸脯说道:“师父都肯为他逼毒,又怎么会拒绝带着他一起上路?”

魏尺木只觉得这冰门两个女子不仅样貌出众,就连心思也是如皎月清泉一般的纯净。又想起她们的师父叶拈雪,虽然看不清脸庞,可从眉眼看去,当真有几分仙气。一念及此,他也就很乐意与她们三人一起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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